当前活跃在西方世界的生态马克思主义是一股重要思潮，它精确把握了造成生态危机的真实原因，并以马克思和法兰克福学派的基本观点为理论基础对生态危机作出了鞭辟入里的批判性分析。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分析生态马克思主义对生态危机成因的诊断。

　　资本逻辑与生态危机

　　资本逻辑是以经济利润为目的，以自由竞争为手段，以市场经济为平台，资本占支配地位的经济运行体系。生态马克思主义继承了马克思对资本的理解，认为资本不是静态的，而是无限制运动着的自我膨胀。资本逻辑的内涵主要包括以下四个方面：首先，永不停息的自我扩张逻辑。资本逻辑之所以成为导致资本主义社会动荡不安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资本唯有通过扩张才能持续存在下去，一旦资本不能实现自我增值，它也就无法继续存在。其次，同一性逻辑。资本将世界上的一切都还原为赤裸裸的金钱关系，这种异质的社会关系被资本磨平。再次，自由竞争逻辑。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从形式上看是自由平等的，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参与竞争。但残酷的自由竞争所带来的压力也会转移到对自然界的掠夺上。最后，意识形态逻辑。利润最大化原则成为了资本的最高原则，它支配和引导着人们的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资本逻辑成为占支配地位的意识形态逻辑。

　　生态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逻辑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资本的无限扩张和有限的生态资源之间必然会发生矛盾。只要资本逻辑还在当代世界占据统治地位，就难以从根本上消除生态危机。资本以积累财富和提高利润为最高目的，在这一目的的指引下，资本的运行必然贯穿着扩张主义逻辑，不惜一切代价追求经济的无限制增长。美国学者约翰·贝拉米·福斯特认为，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是一个自我扩张的价值体系，由于掠夺性的开发和市场自由竞争法则赋予的压力，剩余价值积累的规模必然越来越大。这种迅猛增长意味着要消耗更多的原材料和能源，同时向自然界排放越来越多的污染物，导致环境恶化，因而生态危机的产生具有必然性。在资本逻辑的统摄下，自然存在的合法性在于它能够充当资本增值的工具，自然成为了服务于人类的奴仆。

　　科学技术与生态危机

　　生态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科学技术和生态危机之间并没有必然关联，他们并不认为生态危机是由科学技术造成的。他们强调导致生态危机的不是科学技术，而是对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资本主义在利润最大化这一原则的指引下，需要运用科学技术加大对自然界的开发，从而使大自然屈从于人类的经济行为，迫使自然商品化和资本化，从而割断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平衡联系，造成生态危机。

　　生态马克思主义反对西方绿色思潮中的技术乐观主义和技术悲观主义。技术乐观主义认为，凭借科学技术的进步和革新能够解决当下的生态危机，不断革新的科学技术既能阻止环境继续恶化，同时又能促进经济增长。技术悲观主义认为，科学技术的进步加剧了人对自然的掠夺，造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科学技术是导致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解决生态危机的路径在于回到前技术的浪漫主义时代。而在生态马克思主义者看来，二者尽管表面上观点是对立的，实质上都过分夸大了科学技术的作用，回避了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一层面谈论生态问题。

　　加拿大学者威廉·莱斯认为科学技术控制自然仅仅是一个表面现象，后现代主义者和技术中心主义者的错误就在于把现象当作根源，仅仅从技术操作层面谈论人与自然的关系。而在莱斯看来，科学技术充其量只是工具，起主导作用的是资本主义制度及其控制自然的意识形态。而法国学者安德烈·高兹把技术区分为两类：一类是资本主义技术，另一类是后工业的温和技术。资本主义技术意味着对自然的控制建立在自然是人类增进财富的奴仆这一观念之上；后工业技术抛弃对自然的控制，强调人与自然的有机统一。高兹的目的就是告诉我们不能一概地否定技术或肯定技术，消除生态危机也不是要为了生态环境而放弃经济发展。科学技术是否导致负面社会后果取决于人们是否以正确的方式使用技术。

　　消费主义价值观与生态危机

　　在生态马克思主义者看来，资本若要保持利润的持续增长，必然鼓吹一种消费主义价值观。这种价值观的基本特点在于把消费看作是人们所有活动的中心，是人的生存方式和成功的标志。在消费主义价值观的支配下，人们的消费成为异化消费、虚假消费、炫耀性消费。这类消费与人的真实需要是异质的，它建立在被无孔不入的广告所诱发的病态需求的基础上。消费的主要目的不再是通过获得使用价值满足真实需要，而是拥有商品所代表的特定符号，把这种符号性消费等同于人自身的幸福。以消费为目的的生存方式势必要求不断扩大生产规模，造成对大自然疯狂的掠夺和向大自然倾倒过多的废弃物，进而导致生态危机。

　　加拿大学者本·阿格尔表示，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已经出现了从生产领域向消费领域的转移，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成为危机的最重要形式。资本主义社会要想证明自己的合法性必须源源不断地生产过剩的商品，并引导劳动者把生产以外的时间都花在消费上，把人的满足完全等同于消费。人们通过过度生产商品来补偿生产领域中劳动的痛苦感，而这一点是和生态系统的有限性相悖的。

　　生态马克思主义抓住了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资本逻辑，抓住了生态问题的实质，看到了资本的反生态本性，并对当代中国建构生态文明过程中如何看待科学技术、消费主义价值观具有重要启示。当然生态马克思主义对有些问题的论述还不够全面、清晰。比如，生态马克思主义忽略了马克思主义最根本的目标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虽然生态马克思主义主张以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来解决生态问题，但是它并未对社会主义的本质以及如何实现社会主义作出有说服力的论证，因而让人感到具有乌托邦色彩；在全球化时代，如何限制和利用资本，如何使生态和资本保持一个必要的张力，生态马克思主义尚缺乏建构性的思考。

　　（作者单位：重庆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