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提出了社会主义的理想，但又没有现实对应的原型，因而更需要仔细论证的规范的原则来补充。帕腾则独特地认为，罗尔斯实际上提供了一种可能的答案。可以说，帕腾的研究提供了政治哲学比较研究的一个范例。
　　
　　在政治哲学的思想谱系上，法国哲学家福柯与美国哲学家罗尔斯所处的位置差别相当大。前者是激进的左翼批判理论家，对于资本主义现有政治体制特别是权力结构的演变进行的批判可谓不遗余力。后者则是西方主流自由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其立场中间略偏左，坚持自由民主的基本立场，同时也提出了一些福利主义的主张。学者们通常认为，两人的基本理论诉求相差较大，并不存在什么共同点。但是，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的哲学教授保罗?帕腾集多年研究福柯和罗尔斯政治哲学的优势，在《政府与公共理性：福柯与罗尔斯》一文中，得出了相当不同的结论。
　　
　　福柯与罗尔斯代表了政治哲学的不同路径。长期以来，福柯被认为是以描述的方法来对待权力的技术、策略和合理性形式，而罗尔斯则是以规范的方法确立并论证了正义的原则，把政府看作是公平的合作体系。帕腾在列举了福柯的数部著作关于权力发展演变的历史后指出，福柯的政治哲学研究方法是避免合法性和正当性的问题，而集中于关于权力行使的描述性的问题。但是，福柯对于权力行使的描述性方法并不表示他分析过程中就不关注规范性的问题。在有关国家恐惧心理论述的核心部分是关于国家的本质主义观念，即不同的国家形式之间存在的相似性、遗传上的延续性或演变上的意涵。福柯并不是无政府主义者，他对政府的论述包含了一些有关公共政治应当遵循的自由的原则。也就是说，福柯以描述性研究为主的方法之中，也包含了基本的规范意义的设定。只是我们仍然期待帕腾的研究更明确地表述这些基本规范的意义主要是哪些内容。
　　
　　另一方面，罗尔斯被认为坚定地提出了关于国家政府的自由和民主的理想主义正义原则，因而是彻底的规范主义的。但帕腾在分析后指出，作为罗尔斯的合法政府观念的核心内容是公共理性的概念，公民们由此来对基本正义和公共益品问题作出推论。他们通过公共讨论达成的重叠共识所依据的仍然是公共理性。但并非所有的讨论内容都受制于公共理性的限制，这些限制并不受制于我们关于政治问题的个人慎思和反思，或受制于像教会和大学这样的社团的成员对这些问题的推理，而这些都是背景文化的一部分。从罗尔斯的一系列论述中可以看到，公共理性本身是一个历史现象，是在政治文化的历史演变中形成的，而不是天生的、一成不变的。这就为罗尔斯的规范方法添加了描述的内容，即一个在历史过程中形成的而不是先验的东西。这也就与福柯的方法有相当的联系，历史形成的东西是准经验的客体，因为它们是在相关领域里表达的、但不是可以简化的东西。因此，从这项研究中我们看到，以描述为主要方法的福柯并没有完全杜绝规范的内容，而以规范为主要诉求的罗尔斯在论述公共理性的来源时也没有脱离历史形成过程的描述。这里体现出描述与规范方法在政治哲学研究中的结合方式。
　　
　　帕腾的本项研究还提出了关于社会基本分配体制的一个核心问题，即自由和平等的关系问题。罗尔斯强调个人自主选择，人们只按照自主原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发展自由市场，选举自己的公职人员。但与哈耶克和其他提倡最小政府的自由主义者不同，罗尔斯把市场的配置与分配职能区分了开来，认为资源的有效配置应立足于市场，而不是政府。政府只提供市场不能提供的公共产品，其主要职能是分配调整，即按照正义原则进行分配，让最不利者有所得益，为维护机会平等而提供公共服务，如教育，包括必要的社会福利。但罗尔斯并不赞成国家社会主义的做法，他的思想仍然属于自由主义的政治哲学的范畴。尤其是罗尔斯将产权民主体制置于比福利国家资本主义优先的地位，这与福柯政治哲学中的社会主义理念自然存在相当的距离。正如帕腾所指出的，罗尔斯曾被认为是为社会民主资本主义提供了某种辩护，但事实上，罗尔斯的选择是产权民主体制，这种政治经济结构提出了比福柯更广泛的自由主义的政治经济思想。罗尔斯认为，福利国家体制会侵犯政治自由的公平价值，而自由放任资本主义也存在其缺陷。罗尔斯所提供的社会体制图景，提出了一种回答福柯关于社会主义政府性质的问题的方式。在福柯那里，社会主义还是一个理想的社会观念，鉴于福柯所处时代的前苏联东欧社会体制的表现，真正的社会主义还有待发明，它存在于福柯所论述的社会理想中，也存在于自由平等的公共政策的历史知识当中。福柯提出了社会主义的理想，但又没有现实对应的原型，因而更需要仔细论证的规范的原则来补充。只是像许多批判理论家一样，福柯认真批判资本主义的权力结构的形成和演变，却并没有建设性地论述更好的社会的主要的实质性的构成原则和要素。帕腾则独特地认为，罗尔斯实际上提供了一种可能的答案。可以说，本项研究提供了政治哲学比较研究的一个范例。
　　
　　福柯提出了社会主义的理想，但又没有现实对应的原型，因而更需要仔细论证的规范的原则来补充。帕腾则独特地认为，罗尔斯实际上提供了一种可能的答案。可以说，帕腾的研究提供了政治哲学比较研究的一个范例。
　　作者:南京大学哲学系 顾 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