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川：谈谈创新素养养成的传统资源
2012-03-27
作者：王一川
来源：中国科学报
文化强国，应该同时是文化创新人才的强国。文化产业依赖于创新人才，中国文化产业发展依赖于培育文化创新人才，包括高端创新人才、拔尖创新人才等。创新人才从哪里来？有人说真正的天才、大才可能是从地里蹦出来的。但是，我认为，这样的人也可以培养出来。高等教育应该致力于创新人才的培养。创新人才如何培养？对这个问题有多种多样的看法和见解，一直处在争鸣之中。我有一个粗浅的想法，就是创新素养的培育尤其重要。尽管创新技能的培养也很重要，很必要，但是比较起来，我觉得创新素养的培育尤其重要。
想谈的第一个问题是创新素养及其理论渊源。创新素养是指创新人才所必备的个体身心条件，包括个体的能力、资质、才干、修养等。对这种创新素养的认识，其实是从创新理论的创始人熊彼特就开始了。在他看来，创新首先指向一种个体精神、个体意识，在他的概念里面特指新教徒的这样一种精神和意识：创新是企业家对生产要素或生产手段新的组合。创新有五要素，一是采用一种新产品或产品的新特性，二是采用一种新生产方法，三是开辟一个新市场，四是掠取或控制原材料或半制品的新供应来源，五是实现任何一种工业的新的组织。熊彼特把创新与企业家的个体动机及其精神联系起来，只要有了创新精神、创新意识，很多事情都好办了。企业家要创新，是为了赚取利润，赢得权力。他通过创新得到他应得的合理报酬。但是，实际上，通过这个创新，使一种文化被建设起来。我觉得它把创新人才同创新人才的素养紧紧结合起来的这种研究，为我们今天探讨创新人才培养提供了灵感。
第二个问题着重想谈一下，创新人才应该是指富于创新精神并能付诸实践的人，善于利用已有条件组合出新知识、新思想、新方法或者新成果的个体。文化创新和艺术创新就是从已有的文化和艺术条件、要素和符号中组合出新的文化或艺术形态或新产品的过程。推进并完成这一过程的关键，正是拥有创新素养的人，即创新人才。与其培养创新技能，不如培养创新素养，创新素养特别重要。我觉得创新素养有很多方面的资源，我们今天可以从中外文化传统中寻找这些丰富多样、历史悠久的资源为我所用。我经过这几年的思考，想到了这样16个字：第一，乘物游心；第二，磨砖作镜；第三，依仁游艺；第四，想象完人。
第一句话是乘物游心，大家都熟悉，是来自于庄子。但对这个表述有很多的误解。乘物，有的时候会以为要凌驾于万物之上。其实不是的，而是顺任事物的自然规律去发展。游心，并不是听凭个体想象而任意驰骋，而是顺任事物规律前提下的心灵自由活动。乘物以游心，就是顺任事物的自然而优游自适。这是一种自由境界。这一点对我们理解创新人才的素养很重要。真正重要的不是战胜物，而是顺任物。庄子的个体人生理想境界在于，人在事物中顺其自然，无拘无束地作想象性驰骋。这里凸显的是个体的顺任自然的精神自由的重要性。以庄子为代表的道家理念看今日创新人才素养的养成，对乘物游心的强调并不必然与创新人才的专业技能培育相矛盾。按庄子“庖丁解牛”故事的阐发，“技”需服从于“道”的引导，“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等等。
第二句话是磨砖作镜。禅宗主张以静默及不修之修等精神去涵养人生技艺、磨砺个体心态及培育韧性的奋斗精神。北大已故教授、哲学家冯友兰先生曾经在《中国哲学简史》里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体现了对创新人才培养来说特别重要的一种资源，一种启示，这就是行事要有强大的内心修为素养，以不修之修、无为而为的方式去稳固地实现目标。这里展现的是一种以静制动的静默的人生态度，传达出一种韧性的人生态度。这是很重要的一种资源。
第三是依仁游艺。这是孔子提出的一个成才规划，突出个体人生成长历程中四个要素或者环节的重要性：志向于道，根据于德，依存于仁，畅游于艺。这四要素或者四个阶段概括了儒家向往的创新人才成长之道。而创新人才应该立志践行这一人世间最基本的道，善于在六艺中展开精神的畅游。孔子自己开创并亲身实践的树下习礼、农山言志、杏坛休坐等等这样一些教学方式，构成了这种依仁游艺精神的具体实践，在今天对所有的创新人才培养都是有用的资源。这就要求对艺术创造力有一种持续的濡染的过程，又是艺术自由精神的长期涵养过程，这种濡染和涵养是跨越了低级的知识积累和技能掌握的更高级的艺术人格培育。孔子喜欢观水，逢水必观，看到水他就会想到很多，他会把这些水想象为人的品德，不同的水的形状、水的状态可以比喻人的人格、修养，人的精神。他这样一种君子比德于水的思想很重要。创新人才素养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格素养。儒家还强调宽厚学识的激活也非常重要，儒家重视教师在“从游”中激发学生的兴趣和热情。激活知识才能够实现真正的创新。
第四句话是想象完人。我是把爱因斯坦关于“想象”的思想同马克思“完整人”的理想揉在一起了。爱因斯坦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知识是有限的，想象力可囊括世界”。他强调以想象力去统领知识，激活知识。还有一位怀特海，是哲学家、教育学家。他在《教育的目的》这本书里面谈到：青年人富于想象力，如果通过训练来加强这种想象力，那么这种富于想象的活力便很可能保持终生。大学的任务就是将想象力和经验融为一体。他的思想很有价值。大学存在的理由是，它使青年人、老年人融为一体，对学术进行充满想象力的探索，从而在知识和追求生命的热情之间架起桥梁。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种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他强调追求“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我觉得这是我们今天理解创新人才培养的一种重要的思想资源。他强调人在创新过程中，应以一种全面的方式来占有自己的本质。创新作为现实中已有要素的新的组合，其实是实现人的本质、人的全面品格的一个完美过程。所以，马克思提出的完整的人这种新的社会美学理想，恰好就是要推进人的完满的实现。它不在于单纯的想象力的引导，而是根本上取决于人类社会实践，通过这个实践，使想象力稳步地在社会中达到它的目的。
再看创新素养的养成过程。从高校来说，创新人才培养应该聚焦于创新素养的养成，具体说有三个层面：第一，专业技能的濡染，这是基础；第二，宽厚学识激活，这是拓展；第三，想象力引导与完整人的生成，这是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