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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的贫困与历史动因的生成
2011-06-10 作者:陈立新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迄今为止,人们对资本主义文明时代的发展动因已有较多的发现和说明。当年马克思对现实生活世界中“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现象所展开的批判性分析,不仅具有针砭时弊的震撼力,更有凸显资本主义弊病之一般症候的洞察力,但并没有获得应有的重视。
  
  马克思所言的“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是指“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都被“拥有的感觉”所代替。在资本主义社会生活中,“一个对象,只有当它为我们拥有的时候,就是说,当它对我们来说作为资本而存在,或者它被我们直接占有,被我们吃、喝、穿、住等等的时候,简言之,在它被我们使用的时候,才是我们的”。在正常状态下,人与外在世界的关系是丰富多彩的,联系的渠道是多种多样的,把握外在世界的方式是复杂多变的。然而,在“拥有感”的宰制下,人的五官感觉不过是徒有生理形式上的分殊,在内容上却被凝聚为同一意义指向,这意味着人落入了感觉的贫困之中。
  
  “拥有感”所昭示的感觉的贫困,并不是资本时代某一发展阶段的弊病。法国思想家鲍德里亚认为,尽管曾经辉煌显赫的工业社会至今仍有活力,但其诸多症候表明,“消费本位主义”已取代作为工业社会标志的“生产本位主义”,消费主宰一切的消费文化已成为社会的主流风尚。在工业社会中,人的消费旨在满足生存活动的基本需要,生活必需品是人们消费的基本指向和当然选择。物对人的意义是物的使用价值,“物品法则”构成社会生活的一项组织原则。消费社会则使消费在性质上出现了变化。物品失去了与人们的某种实际需求相勾连的本义,而成为无休止欲望的载体或隐喻式表达。于是,作为生活必需品的物品被幻化为符号,人们的消费活动遵循着“符号法则”。而一旦屈从于符号的诱导,人们的消费就不再可能有具体的专注。在“本能诱导”胜于“客体诱导”的情势下,人们完全被“拥有感”所笼罩,陷入更为严重的感觉的绝对贫困。因此,“感觉的单纯异化”贯穿于从短缺经济向过剩经济过渡的资本历史运动的全过程。
  
  然而,人的“拥有感”并不是人的“存在感”。“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是人的生命活动的性质,人总是要不断地审视和追问自己的生存状况,以此表明自己的生命的存在。这就是人之为人的“存在感”,其意义是“拥有感”所不能比拟的。既然如此,感觉的贫困何以不断地被重构出来?在马克思看来,“私有制使我们变得如此愚蠢而片面”。
  
  私有制通过“抽象统治”制造出人的感觉的异化。资本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使抽象劳动成为社会生活的原动力。抽象劳动撇开了劳动的具体性质,只是“一般人类劳动的凝结”,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来计算,其公正和平等的外观能够获得社会大众的认同,抽象原则实现了对生活世界的普遍统治。与此同时,由黑格尔集大成的西方近代哲学,依据思维“内在性”的存在论原则,论证了抽象原则及其现实展开的必然性,为资本的扩张进行文化辩护并输送精神动力。可以说,在“抽象统治”构造现代世界基本面貌的情境中,资本与近代形而上学的共谋,为之提供了基本建制。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似乎是注定要发生的,难道人类只能顺应这种生存境遇?其实不然。人的内在的丰富性,是人之为人的本质力量,这是人的活动从其出发又向其复归的策源地,是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了的。但人类社会的进步绝不是预成的、自发的,人的感觉的贫困并不必然催生出人的内在的丰富性,历史动因决不会自动形成而发挥作用,全部问题的关键在于人的觉醒和行动。在消费社会中,“符号法则”更为深刻地进入日常生活,更为隐蔽地控制着人们的行动,以至鲍德里亚也有“代码恐怖主义”之虞。正因为如此,我们有必要重温马克思这一没有引起后人足够重视的思想,为诊治时代弊病寻找理论资源。同时,探寻蕴藏在人们实际生存活动中富有创造性的力量,分析这些力量转化为历史动因的可能性前景,弘扬马克思的深思,构建“具有丰富的、全面而深刻的感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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