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马克思主义发展进程中的特定现象, “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有其特定的含义。这一追问并非日常学习中的一种单纯的形式,而是马克思主义在同人类社会实践的交互作用中产生的。就其作为马克思主义观的首要问题来看, “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关乎马克思主义的全局,包含着极为深刻的意蕴。

　　一、“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首先在于探究马克思主义的本质规定性和判断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标准,解决如何对待马克思主义的问题

　　对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解的问题最早在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还在世的时候就开始出现。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末马克思发出他那个著名的警句“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1]开始,这一问题就一直为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所重视。晚年的恩格斯在给拉法格的信中批判那些蹩脚的“马克思主义者”时所发出的感慨:“马克思大概会把对自己的模仿者说的话送给这些先生们:‘我播下的是龙种,而收获的却是跳蚤’”,[2]则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创始者对后人能否正确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深深担忧。

　　恩格斯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如果说马克思恩格斯在世时,“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问题还仅仅是作为萌芽状态而存在的话,在恩格斯逝世不久,这一问题就成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特别重大问题凸显出来。从那时开始,在整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历程中,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多次出现,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次出现于十九世纪末开始的对修正主义的斗争中,另一次则出现于二十世纪末苏东剧变后对苏联模式的深刻反思的过程中。

　　从内涵上看,“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是什么”是不相同的。“马克思主义是什么”的问题,核心在于马克思主义的内在规定性。而“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其核心则在于给马克思主义设定一个理论上的标准,以判断各种“宣称”的“马克思主义”是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但是,如果不能从根本上弄清楚马克思主义的内在规定性,确立科学的判断标准则是不可能的。因此,“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实际上包含着三个层次的问题,即“马克思主义是什么”,“什么才称得上是马克思主义”,“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其中,“什么才称得上是马克思主义”是这三个问题的核心,“马克思主义是什么”是它的逻辑前提,而“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则是其基本的落脚点。

　　纵观整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可以发现,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起初是对于各种偏离马克思主义的错误倾向的一种理论反应,这一反应又表现为一个逻辑上层层递进、实际上相互交织的过程。首先,马克思主义作为无产阶级的行动指南,无产阶级本应对马克思主义有科学的认识和正确的把握,但是基于马克思主义自身的特点和社会实践的极端复杂性,这种”应然”往往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来自马克思主义内部的错误理解和来自马克思主义外部的特别是资产阶级学者的有意歪曲,使得马克思主义者不得不一次次回答这样一个问题:马克思主义究竟是什么,它究竟有什么样的本质规定性?即既要厘清内部对马克思主义的偏离,又要坚决回应外部对马克思主义的挑战和歪曲。由于马克思主义内部对马克思主义的偏离,以及外部特别是资产阶级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在每个不同的历史时代都有不同的倾向和特定表现,这就使得马克思主义者也不得不在不同的历史时代对这一问题分别有所倾向、有所重点地给予回应。

　　其次,“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从其产生的根源来看,是要解决对马克思主义的偏离的问题,因此,对“马克思主义是什么,它有什么样的本质规定性”的回答,只是解答这一追问的逻辑前提,问题的重点在于探究判断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标准。实际上,这一标准已经内在地包含在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中。也即是说,通过探究”马克思主义是什么,它有什么样的本质规定性”,为判断马克思主义和非马克思主义提供了最直接最根本的依据,任何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发展,脱离了马克思主义的本质规定性,则必将走上非马克思主义的道路。

　　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一经产生便超出了仅仅是探究马克思主义的本质规定性和判断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标准这一领域。

　　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这一追问对于解决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具有直接的决定性意义。从逻辑上说,怎样看待马克思主义和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前后相继的递进关系,前者决定后者。因而,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在此意义上,正是为“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张本。从实践上看,历史上出现的种种错误和把马克思主义引向邪路的倾向,无不与怎样看待马克思主义紧密相关。把马克思主义当做不可更变的原则的体系,必然会导致教条主义的态度,相反,借口时代的发展而罔顾马克思主义的根本规定性,则必然产生修正主义的态度。

　　二、“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其实质不是要回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原点,而是要解决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性”课题,即解决如何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问题

　　要回答“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离不开对马克思主义追根溯源的考察。作为一种现象,“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必然体现为到马克思主义的初创者那里寻找理论根据的某种回归。从历史上看,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凸显的时期,也同时是对马克思主义原典研究发掘的高潮期。各种对马克思主义追根溯源的探究纷纷以“回到马克思”、“走近马克思”、“保卫马克思”等面目出现,期间虽然人们探究的方法不同,但一个共同的特点是,仿佛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又重新回到了理论的原点。

　　然而,这种回归只不过是马克思主义在面对历史进程中的重大变化时,马克思主义者应对这种挑战的一种表现形式。与历史上其他理论所不同的是,马克思主义把实践性深深地融入自己的骨髓当中,这是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使命相适应的。正是由于这种理论特质,马克思主义不仅从一般意义上探究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而且又总是置身于“当代历史”之中,在理论与实践的交融中,找到自身发展的突破口和新方向。因此,每当历史发展出现新的重大变化,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史上就会相应地出现“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这种追问往往体现为对马克思主义原典的某种回归,但这只不过是作为马克思主义酝酿新的发展的前兆和表现形式,其实质并不是回到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原点,而是要解决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性”课题,即解决新的历史条件下马克思主义的发展问题。

　　从理论发展的角度看,离开坚持,就谈不上发展,发展必须以坚持为基本前提。因此,要解决马克思主义的发展问题,首先就要解决马克思主义的继承和坚持的问题。继承什么和坚持什么不仅决定着如何对待马克思主义,而且也决定着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方向。在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历程中,由于历史条件和具体实践的差异,形成了各种不同的流派,人们关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并不存在一个统一的标准,重新回到马克思主义的原典中追根溯源或以各种形式“回归”马克思,重新探究“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为解决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性”课题提供理论支撑和吸取理论营养,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一种反复出现的现象。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关于“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和争论,为这一现象提供了恰如其分的注脚。修正主义的出现是当时马克思主义内部对历史新变化带来的挑战的一种回应。(虽然修正主义也得到了马克思主义外部资产阶级的策应。)它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方法,放弃了马克思主义中的革命的成分,却过度地发展了改良的成分,从而把马克思主义引上了邪路。而在同修正主义斗争中逐渐形成的列宁主义,则坚持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对待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与时俱进。

　　表面上看,修正主义往往也以正统自居,对马克思主义似乎也是既坚持又发展,但正是因为在“什么是马克思主义”这一根本问题上的错误回答,使得这种“坚持”和“发展”都最终背离了马克思主义。

　　三、“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规律性现象,与这一追问及其科学回答相伴随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创新和发展

　　“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并不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一种单纯的偶然的现象,而是经常性地出现并且在一定条件下达到某种“高潮”的现象。按照有的学者的说法,历史上影响较大的“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不下五次。第一次追问,发生在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马克思主义和把它初步系统化的过程中,第二次追问发生在反对伯恩斯坦修正主义的斗争中,第三次追问发生在第三国际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者同第二国际机会主义思潮的斗争中,第四次追问发生在战后科学主义与人本主义两大思潮的对立和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两大阵营的对抗中,最近的一次追问发生在对共产主义运动和社会主义发展的反思中。[3]一种现象经常性地出现并且在一定条件下达到某种”高潮”,这就预示着某种必然联系隐藏在这种现象背后。

　　众所周知,在马克思主义的创立初期,“马克思学说决不是占统治地位的。它不过是无数社会主义派别或思潮中的一个而已。”[4]只是到了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以后,“马克思以前的社会主义已奄奄一息”,[5]“马克思学说获得了完全的胜利,并且广泛传播开来。”[6]各国的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者纷纷把马克思主义作为行动的指导思想。但随之而来的,究竟怎样把马克思主义同社会主义运动的实践结合起来,成为一个摆在各国社会主义者面前的重大挑战。而能否正确地解决这一问题,怎样理解马克思主义是首要的前提。马克思“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警示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出的,显然,马克思对于当时各国特别是法国社会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是不认同的。“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第一次追问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考察随后出现的“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也不难发现,每当历史发展出现了新的重大变化,马克思主义在理论和实践中遇到新的挑战时,“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便随之发生。由此可见,自从马克思主义广为无产阶级接受而成为共产主义运动的行动指南以后,“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的出现已经成为一种必然的现象。

　　“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并不仅仅出现在马克思主义内部。历史上资产阶级对马克思主义的诘难从未间断,每逢历史重大关口,来自马克思主义外部的怀疑、歪曲便会适时出现,来自外部的”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作为这种歪曲和怀疑的一种表现形式,便也成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的一特定现象。现实中,来自马克思主义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的追问往往是几乎同时发生,并且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从而影响到对这一追问的回答。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及其科学回答,便也具有了从理论上战胜资产阶级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和肃清各种假马克思主义的误导的意义。由于追问的产生不仅是要探求辨别判断真假马克思主义的标准,而且是解决怎样对待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怎样解决马克思主义”当代性”的问题,因此,对于追问的回答在每一个时代都具有其独特的形式,在内容上都各有不同的侧重。于是,对于“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的科学回答也就具有了推动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的重大历史意义。事实上,在马克思和恩格斯去世以后,发生过四次影响重大的“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前三次都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的新的重大发展,最近的一次也必然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推动马克思主义的进一步发展。由于马克思主义自身的性质,由于共产主义运动的曲折发展,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史上,“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成为一种规律性现象,与这一追问及其科学解答相伴随的则必将是马克思主义的创新和发展。

　　只要马克思主义仍然作为无产阶级的行动指南,对于“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追问,就仍然会在一定的条件下发生和达到“高潮”,同样,只要共产主义运动的实践还在继续,探索这一追问的科学回答也决不会终止。当前,我们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中,继续深入探究和科学解答“什么是马克思主义” 有着极为重大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91、695页。

　　[3]梁树发:《关于“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提问》,《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0年第4期。

　　[4][5][6]《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05、306、307页。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