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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社会成功教育的问题及分析
2011-03-25 作者:赵旭东 中国农业大学社会学系主任 来源:思想政治工作研究

  当社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趋同性地追求单一一种的成功之路时,我们这个社会的压力和紧张是可想而知的。

  没有哪个社会有比今天的中国社会更加充斥着一种对于成功的渴望,而成功学作为一门新的学问也在成为当下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人群趋之若鹜,共同要去学习和钻研的对象。成功学的书籍、成功学的讲座,还有这些观念背后所倡导的生活方式,都在铺天盖地的在影响着人们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选择。

  成功观是反映社会价值观的一面镜子

  实际上对于成功的追求,就任何一个运行良好的社会而言,都可能是一种正向的激励手段,如果一个社会缺少了这种价值观的塑造,这个社会的发展的动力就会出现一些扭曲。显然,必须要承认的是,我们三十几年的改革开放的成就的基础,根本还是在于这种全体国民对于在未来获得成功的一种憧憬,因由这样一种憧憬,追求成功的行为才有可能发生。如果一个整个国民对未来已经报以颓废心态的社会,谈论其高速的发展就只能是一句空话了。但是,我们同样也要承认的是,任何的一种社会,其发展的目标都具有其正和反的两面性,也就是社会学家经常会提到的正功能的一面以及反功能的一面。如果追求成功的正向激励有助于社会的稳步发展的话,那么追求成功的负面影响或者说反功能就是,其可能使更多人的生活旨趣趋同而变成是单一化的,同时,社会发展的最终结果也必然会走向单一化,这就像我们的教育,当所有学生,其学习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读大学,那么,追求大学之梦就成为了学生群体中的单一化旨趣追求,其带来的结果就可能是使成千上万的人拥挤到大学之门中去;而其所带来的负面结果就是,这无法真正让有着不同兴趣的人有其自身能力的真正发挥。

  中国社会在经历了三十几年的社会转型之后,我们显然已经完全接受了一种物质化的社会生活价值观,强调金钱的价值显然已经成为大多数人默许的生活目标的追求,很多成功的榜样的原型也从之前的道德楷模转变成为了财富精英。

  盖茨和巴菲特如何赚钱,如何拥有更多的资产,如何一夜成名,这些都成为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理想,这些在今天的社会里,也许终究是不必要去大加责备的,因为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拒绝资本的社会及其生活方式,因此也就不应该拒绝由此而带来的正反两方面的后果。但也许最为至关重要的问题就是,在我们有朝一日拥有了足够的金钱或资本之后,我们如何去过一种建立在这些金钱和资本之上的更为有意义的生活,这可能已经开始成为今天我们社会里面的人真正要去追问的一个问题。

  健康的成功观不应是单一的财富价值观

  可想而知,在一个社会很贫困的时候,社会价值观的构成究竟是怎样的,也许并非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反倒是如何尽快地使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富裕起来,这才可能是问题的根本。但是,在经济问题开始进入到一个不再是某个社会里最为根本的问题的时代里,如何去发展出一种合理的社会安排,这才是社会能够有序发展的一个最为根本性的公共议题。这是在我们有了快速的经济转型之后必然会出现的一种社会转型。

  实际上,任何一个社会的构成都是有条件的,离开这些条件的社会就属于是不完整的社会。从大的方面而言,任何社会的构成可能都离不开下面这样三个要素,即个人、群体和文化。所谓个人就是指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是有着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的存在。同时,他们又一定是生活在一定的群体之中,离群索居的人在任何社会都属于极少数的存在,而这个群体之所以有一种力量能够把一些本来各自分离的、有着自己思想和情感的人的标准,这构成了当地人的一种有关成功的表征性的文化。在13世纪的蒙元帝国时代,蒙古人的观念里有着一种以金子的颜色为富贵和幸福生活象征的表征,他们的服饰、财富以及装饰上都以体现出金色为最高的社会价值的追求,一个人拥有了一套用金丝线织成的蒙古袍,那也许就是那个时代社会中最为富有者的一种象征。而在那个时代的中原社会中,人们又不以此为最高的价值评判标准,而是羡慕豪华壮观的宫殿以及为体现九五之尊的皇帝所独占的土黄色的颜色,并渴望着有朝一日可以在层层选拔的科举考试中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中国社会在经历了三十几年的社会转型之后,我们显然已经完全接受了一种物质化的社会生活价值观,强调金钱的价值显然已经成为大多数人默许的生活目标的追求,很多成功的榜样的原型也从之前的道德楷模转变成为财富精英。

  聚拢在一起,这其中的核心在于它有自己的文化,而这种文化是以观念的形态得到表达的。而观念的表达,才是一个群体能够聚拢在一起成为一个良好运行社会的真正基础。而观念的表达则是在社会中由他们个人所感知到的各种的符号或者说表征,它们连接在一起,即构成了由这个群体所共同享有的文化。

  上面这一段的讨论,尽管是概念性的,但是它在帮助我们梳理清楚在今天的社会中我们究竟该如何去看待一些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社会问题。比如,对于究竟什么意义上的成功才算是真正的成功,每个社会中都会有一套自己看待成功的标准。

  当然,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我们显然也没有必要借古讽今地去说明今天有关幸福的种种观念的不合理,每个社会不仅有其自身的幸福观念的构建,实际上每个社会在不同时代也都会有其自身的有关那个时代对于幸福观念的追求,但根本的问题是,没有哪一个社会的幸福观念是单一性的,多元的幸福观念以及多元宽容的成功之道,让不同的群体都能够有各安其所的可能,由此而不会使得社会的群体对于未来成功的想象不要过分的单一化。中国古语中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说法也许就是一种成功标准多元化和宽容的一个明证,这种观念使得在这样的社会中更多的人有更多不同的选择。但是这样的一种情形在后来的现代社会的发展中却变得更加难于实现,社会对于单一财富价值观念与幸福生活之间关联性的构建,使得所有的评价标准在这里都殊途同归地进入到了以财富的多少和金钱的占有为核心的轨道上来,其拥挤的状况并不能够真正使人感受到因为占有了财富而应该有的快乐和幸福。因为,依照一般性的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也似乎可以说明,人的生存在其基本的需要得到满足之后,随之而来的更多的可能是社会和自我价值的需要,而这方面显然不是金钱和财富所能够完全通过购买的商品化的形式得到实现的。这也许是今天我们社会建设中最为需要注意的一点。当社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趋同性地追求单一一种的成功之路时,我们这个社会的压力和紧张是可想而知的。也许当整个社会开始以房产的是否独占为评价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的时候,那些无法获得这种独占权的人士,其生存的压力以及发展的空间也就可想而知了。在这个意义上,特别是在今天信息快速传播的社会中,我们真正需要有一种社会自身的缓解机制,让人们能够真正去放弃一些自己所不能够胜任和实现的追求,而去追求自己认为值得为之付出的价值目标,而这肯定不是单一化的金钱意义上的追求。

  现代成功学应强调人的多元发展

  对于成功的追求也许是一个社会能够得到发展的动力所在,但是成功的实现却是并没有一定之规的,我们也许可以把成功人士的成功经验加以归类,但是却无法真正总结出来一种成功获得的途径,而至于说到成功的捷径,那更可能是无法真正用言语能够说清楚的一些机缘巧合的事情,我们古代都愿意把这说成是所谓的“秘籍”或“秘方”,一般是秘不示人的。但实际上这些东西也不一定真的那么神秘,只是用一般的语言无法去加以概括和总结罢了,更多时候变成是一种口耳相传的神秘体验了。随着我们现代社会传播技术手段的发展,已经没有任何的具有神秘性的去魅知识的追求,成功的方法也不再是深藏不露的所谓秘籍或秘方,而真正成为任何一个人只要肯花钱就可以购买到的书籍、读物和光盘,这些媒体物质化技术的快速发展,已经在把一种有关成功过程的神秘性打破掉了,没有了这种神秘性,表面上是一种思想的启蒙,但实际上人们原有的由内而生出的一种敬畏之心也就不再可能存在了,由于缺少了这样一份敬畏之心,那么隐含在这表面化的并无实际意义的成功规则后面的一些更为深刻的内容也就无法真正让人愿意去细细玩味了。

  一般而言,一个人成功了,写一本书来记录自己的成功历程,以此来激励后人,这显然是人类社会的一种非常重要的经验积累。但是,我们无法借此去否认个人成功的偶然性以及时间和空间上的不确定性,也许,同样的做法在某一个人是成功了,但是在另外一个人就可能是失败的,这些不同和个人之间的差异真正是难于用某几条有限的原则去加以框定的。在西方的社会里,很多东西都强调知识的获得,一个人成功了,认为这是一套可以宣示给后人的知识,有必要用文字记录下来,让后人尽可能精确地去做一些模仿,因此在西方的书店里,传记类的书籍就很多,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很多的成功人士最后强调的是归隐,是从这个社会中退出来,因此像陶渊明那样的挂印归去的官员不但不被看成是一种失败,反倒是在我们的社会中看成是比占有了更多财富和地位的人有更高成就的人,陶渊明的形象对后来的中国社会影响很大,而且报以肯定的方面居多,这也许是我们的文化里的一种看待什么是真正成功的传统智慧,即鼓励一个成功之人能够在适当的时候急流勇退,这在这个社会看来并不意味着一种失败,而是一种更大智慧的表现。在这一点上,可能是我们社会与西方社会在看待什么是成功的最终归宿上的一个分离点,是可以加以深入比较的文化思维上的差异。也许,我们的文化在看待成功的最高明之处是采取了一种放弃的策略,而不是费尽心机去占有因你的成功而获得的东西,因为那些是无法真正能够伴随着你一生的,真正可以把握的是如何度过成功以后的当下的存在,在中国文化的智慧中,对于这种生存的奥妙,却有着丰富的资源可以去加以利用。而我们以前犯的一个错误就是,我们像把洗澡盆里的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一样,忘记了在这些被界定为是陈旧的糟粕的东西中的闪光的智慧。

  成功也许是每一个人都渴望的

  理想,但是,如何看待有意义的成功,学会放弃一种过于执着的成功追求,这不单是古代人所需要的生存性智慧,而且还是现代人自我反省之后渐渐领悟出来的一种生存性的智慧。我们今天的世界的发展已经不再是单纯追求经济发展的一种发展,而是强调经济发展之外的社会与文化的发展,强调非工业化的绿色生活品质的提高,这些都在向经济发展的单一性提出了一种严酷的挑战,人们在诅咒着因为过度的、单一化的经济发展所带来的环境的破坏,人们学会了放弃大工业的生产,放弃了高耗能的产业,以此来唤醒人们在单向度地去追经济效益的同时,更要注意到社会与文化对于人生存于这个世界中的真正意义。

  在这个意义上,成功绝不意味着单一性的金钱的积累,它更可能是人的存在状况的改善以及生活意义的获得,离开了这一点,所谓的成功无非就是一种引诱人们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目标而奉献出自己全部心力的但实际却离开人的本性极为遥远的意识形态。这显然不是现代社会所真正追求的,更不是人本身所真正需要的。而这恰恰是在当下强调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社会中,现代的成功学以及依据这种成功学所发展出来的教育方法和理念所应该去加以自我反省的。

   (赵旭东  作者: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农业大学社会学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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