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迈克法登（Daniel McFadden）：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讲座教授，世界计量经济学会院士，曾担任世界计量经济学会主席、美国经济学会主席，2000年获诺贝尔经济学奖。主要研究领域是计量经济理论。

　　真正能推动经济增长的力量尚未出现

　　文汇报：在目前的形势下，经济学家也许不再喜欢预测了。不过，我们还是希望您给作个判断：全球经济有二次探底的可能吗？

　　答：我非常担心全球经济可能出现二次探底。美国经济目前仍处在非常脆弱的状态，上升和下降的可能性都存在。

　　文汇报：对于经济恢复，信心非常重要。您在谈及美国国民的信心时，曾引用罗伯特·希勒“动物精神”这一概念。在您看来，个人在经济复苏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答：消费者行为非常重要。就美国的消费者而言，他们的信贷在收缩，因为担心未来，只能减少消费，储蓄率因此上升。而这些都会减缓经济恢复的步伐。在目前，还没有出现真正能推动经济增长的力量，这增加了美国经济出现更高失业率和更长时间通货紧缩、进而发生二次探底的风险。

　　中国经济超越日本并没有很多的意味

　　文汇报：最近几天，中国二季度GDP超越日本的消息受到了全球媒体的关注。随着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世界经济格局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答：这个“里程碑”并不意味着很多东西。在我看来，中国的增长相比其他国家都要迅速，这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经济现实，它会给未来全球经济带来一些比较重大的调整。短期看，中国可能不会继续实现高速度的出口增长，因为进口国家的消费难有相应的高速增长。长期来看，中国的出口增长将会和全球其他经济体的增长协调一致。我所说的长期前景可能要在10-20年后出现。中国的出口比例将会下降，换句话说，中国继续保持以往高速增长的动力，可能更多地要来源于国内自身的消费增长。

　　文汇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主席卡恩称，在全球化进程中，技术壁垒也许不再重要了，真正影响一国发展潜力的是人口数量尤其是劳动力数量，从这个角度看，中国和印度的庞大劳动力数量可能会让这两个国家脱颖而出。您是否同意这样的看法？

　　答：我同意这一看法。很明显，如果每个人都有相同收入，那么有最多人口的国家肯定就是最大的经济体。一个有趣的问题是，中国和印度是否有很好的模式和基础来支撑各自未来经济的快速增长。中印两个经济体都在改革，也都面临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中国的问题是收入不平等在加剧，除非社会政策有所作为。中国应该在帮助低收入人群增加收入的同时，不损害高收入人群，让他们保持继续创新的动力。这是理想的状态，需要采取能够平衡不同人群收入分配的政策。中国另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社会保障体系并不完善，社会发展滞后。更好的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对于中国经济而言非常重要，因为这样的社会保障能使人们更加富有，人们对国家的发展更加满意，他们会主动减少储蓄而更多消费，从而使国内消费成为中国经济继续增长的引擎。

　　文汇报：您如何看中国目前已经出现的老龄化、尤其是未富先老的问题？

　　答：当然，这将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在这一领域，我们需要知道人们的生活状态究竟是什么样的。从长期看，中国需要研究怎样的税收体系和相关政策才能够支撑起快速增长的老龄化人口。

　　文汇报：日本经济曾经历了“失落的十年”，至今仍迟迟难以恢复。有人认为是日本快速增长的老龄化人口拖累了经济，您也这么看么？

　　答：日本社会的老龄化问题，的确使日本经历了非常困难的时期。它导致了日本经济状况的变化，比如说20年前，日本曾经有非常高的储蓄率，但由于老龄人口不断增加，储蓄率大幅下降，同时拖累了日本的经济。解决这些问题单靠一国本身是行不通的；同低增长率做斗争，需要全球共同努力。

　　日本的问题还在于其央行的不作为。日本央行每次都采取非常小的动作，并不能直击根本问题，难以真正改变人们对于经济低增长的心理感受。

　　中国的经济学家应该用更多时间做研究

　　文汇报：您1985年担任世界计量经济学会主席，和当年相比，现在的计量经济学会或者说经济学界有什么不同？

　　答：在过去的经济学界，人们总是考虑本国的问题：中国的经济学者谈中国经济，日本的学者谈日本经济。但经济学并不局限于一个经济体，它涉及非常大范围内的资源配置，跨越了政治体制和市场。同一个经济原理可以应用于中国这样的有管理的市场经济，也应该应用于古巴这样的非市场经济体，或者美国这样的完全市场化的经济体。尽管各国的经济运行状况各不相同，但是有关资源配置的经济原理以及解决经济问题的方案却是共通的；观察一个经济体的做法，对另一个经济体可能是有价值的。

　　中国有非常好的一个做法，就是对所有优秀的经济学家都开放。中国年轻一代的经济学家在自己国家所受的教育，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我看来，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并且听从经济学家的建议，会有助于进一步推动中国经济发展。

　　文汇报：您培养了很多中国学生，您如何评价他们的表现？

　　答：我有很多非常优秀的中国学生，我不觉得他们和其他国家的学生有什么不同。我观察到的问题是，这些学生回到中国后太忙了，管理学校、管理院系，为政府做决策咨询，几乎没有时间做研究了。中国的经济学家应该用更多的时间来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