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约访武大信息管理学院副教授沈阳很难。
1月5日,有媒体报道,沈阳研究发现:我国买卖论文已形成产业,2009年产值甚至高达10亿元。这个数字触动了公众敏感的神经,沈阳再度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1月10日下午,在接受完一份杂志的采访后,沈阳在QQ签名上写道,“就此结束”。
事实上,在此前的博客中,他已明确表示,不再进行反剽窃软件以及论文买卖的研究,“我在这两个领域研究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
1月10日上午,在一家酒店的大堂里,沈阳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与这位35岁的副教授的交谈很轻松,他说,自己做研究的原则很简单:快乐。
35岁,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副教授,国内完成反剽窃软件成品的第一人。日前,沈阳研究发现:我国买卖论文已形成产业,2009年产值甚至高达10亿元。
沈 阳
论文买卖,并不能说明学术沉沦
长江商报:1月5日,媒体报道了你关于买卖论文的研究成果,很多人对学术界更为怀疑。
沈阳:可以想象,很多读者看到报道后,就会觉得,我们国家整个学术界都在沉沦。但结合自身感受,我想告诉大家,我自己学界的朋友,他们最近几年的水平都上升很快,在国际权威期刊和会议上发表论文的数量,获得国际同行的肯定,都在大幅度增长。
长江商报:你研究论文买卖的初衷是什么?
沈阳:首先是自己的兴趣。但直接促使我开始研究的是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老师的简历,他说他得了一个奖,我搜索后发现这个奖是假的,后来又发现,他得奖的这个论文也是假的。
长江商报:在你之前,从未有同行研究过这个问题?
沈阳:此前,国内有极少数学者做过这个研究。但做得不深入,没有量化一些东西。我们把互联网中,一些不能确定为合法还是违法的部分,称为“网络灰社会”。我们是以买卖论文作为切入点,来进行网络灰社会产值评估的。
学术界可能注意到了我们对买卖论文本身的研究,实际上,我们提出的是一个理论的架构。
长江商报:据我所知,你也研究新闻学。因此,此次媒体报道后产生的影响是在你的预料之中?
沈阳:买卖论文的研究,2008年就已发表在相关的期刊上,但没有引起任何反响。这次通过媒体发布后,立马就引起了公众的关注。
回应质疑:统计方法其实很简单
长江商报:论文买卖的成果经媒体发布后,网友对你的统计方法有质疑。譬如,通过IP访问量来估算产值。
沈阳:我们采用的是原创性的方法,所以,不可避免存在一些可质疑的地方。这里面最核心的是浏览转换比。我们将这个转换比设定为2%。
长江商报:有网友说,你们的统计方法并不复杂。
沈阳: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很简单,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简单来说,这个研究与统计商场的人流和交易量相似。通过计算人流量,再进行个体访谈,就可以大致估算出这个商场的交易量。
长江商报:这个研究很轰动,还有没有遗憾?
沈阳:我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说,买卖论文的人群主要来自高校,这点是有问题的。因为,我做研究时,调查范围局限在大学周边。事实上,在二、三线城市也很普遍。
“10亿元”是相对保守的下限值
长江商报:如何证明你们所设定的2%就是合理的呢?
沈阳:为了验证合理性,我们还进行了实地的走访。所以,我们认为得出的是相对保守的下限值。
长江商报:事实上更为严重?
沈阳:我觉得即便这个数字再往上抛,也没有意义。有一点我必须强调,虽然产值是估算,但与2007年相比,2009年论文买卖网站的浏览量的确上涨了5倍多,这个数据绝对准确。
长江商报:有网友认为,买卖论文是一种学术道德层面的问题,不应上升为法律。
沈阳:但是,美国早已制定了相关法律,这一点是可以借鉴的。当前,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政策的微调。比如,我们的硕士和博士生,发表论文不应该有字数的限制,一篇好的论文,绝对不是以它的字数来衡量的。
开发反剽窃软件与个人经历有关
长江商报:你之前最受媒体关注的是反剽窃软件。
沈阳:在我开始反剽窃系统研发前,国内公开的论文很少,没有可用的产品。在这方面,我倾注过心血和努力,但不是我研究的主要方向。它不是我最核心的东西,也不是我最主要的兴趣所在,之所以会引起社会的关注,我想是因为社会有需要,然后开始争议和持续关注。
长江商报:你自己在博客中说,研究反剽窃软件,除了个人兴趣之外,还与自己早期的经历有关。这个经历是什么?
沈阳:任何人在学术界,都不可避免遇到买卖论文和剽窃这种现象。比如说教材,在看教材过程中,往往会发觉这类问题。
长江商报:有人说,你研究论文买卖,是为了推销自己的反剽窃软件。
沈阳:去年7月之后,我就将反剽窃软件定位为免费的研究工具。同时,反剽窃软件和买卖论文研究之间本身就有天然的联系。在学术界,既能研究论文买卖的数量,又能弄清论文剽窃的数量,可能只有我最合适。
终止反剽窃软件,因为不快乐
长江商报:你在博客中表示,彻底终止反剽窃软件的研究。
沈阳:主要的原因是在于,我在这个问题上的研究,很难再超过我以前取得的成就,我在这个领域技术实现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
长江商报: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沈阳:我个人有一个原则:快乐研究。最开始这个研究成果让我很有成就感,也喜欢在一些学术会议上介绍一下。但现在,它已不能给我带来快乐。有段时间,我每天打开邮箱,很多信件都是要这个软件。但要软件的人目的很多,有的人是为了报复性地测别人的文章,有的人是要测自己抄袭的文章,看是否能通过。作为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样的事情,你会快乐起来吗?
“我最欣赏苏东坡、唐伯虎”
长江商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外界称为“反学术不端的斗士”的?
沈阳:应该是2009年4月。媒体喜欢标签化一个人,实际上,每个人不可能是脸谱化的。譬如,我就喜欢玩游戏、看电影、旅游等。我个人欣赏的是苏东坡、段誉、唐伯虎这样潇洒、全能型的人。我高考时,是江西省赣州市的理科状元。但我在大学阶段比较喜欢逃课,这些时间,我都到图书馆看书。我到现在还记得,哈佛大学一位著名学者1993年发表的一篇文章《文明的冲突》,我感觉,一个有价值的研究,甚至会对整个世界产生很大的影响。
长江商报:所以,你不喜欢媒体送你的这个称谓?
沈阳:对,没有必要,我也不是这样的人,我觉得我还是我。实际上,我也没做过类似的事情,没有参与过任何一起学术不端的判断和仲裁。我在与媒体打交道时,我更多的是就自己的研究来谈,而不是就某一个现象发表评论。
长江商报:你多次提到做研究就是要“好玩”,这会不会与研究的严肃性冲突?
沈阳:做研究,首先是娱乐自己才能娱乐大众。如果将每件事情想象得很崇高,将会很痛苦。比如,我在看了《赤壁》之后,我对赵云很感兴趣,我就用自己的软件,做了一个赵云的关系图。在做的过程中,我就发现了软件中的一个bug。我最近正在做“刘翔研究”的课题,与买卖论文有些类似,也是虚实两条线,不过更多的现在还不能透露。